1 何方神圣
春天，是希望的季节。经过了冬天的肃杀，枯枝重新生出嫩芽，花朵再次四处绽放，苍茫的大地也重新披上了欣欣向荣的绿色，空气中充满了新鲜的味道。
一年一度的新兵分配正在A国这个普普通通的军营中进行。经过了一个月新兵营训练的三百多名刚入伍的新兵正整齐地列队在操场上，等待被分配到具体的服役单位。未来三年，他们将在那里工作生活。
和暖的阳光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使人在心情舒畅之余，对未来的前途充满了期待。每个人都希望能去到心仪的单位，尽快融入融洽和睦的集体。那份急切期盼的心情写在他们的脸上；也有人显得淡定从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未来早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当然还有极个别满脸的不知所谓，给人随遇而安的感觉。不管表情如何，心情怎样，他们从此将正式开始三年热血沸腾的军旅生涯。
一个参谋模样的军人打开一个文件夹，一脸严肃地大声念着名单：“赵佳。”
“到。”被念到名字的人立刻出列。
“三营二连一排。”
“张海。”
“到。”
“二营一连二排。”
“关剑。”
“到。”
“一营二连三排。”
士兵们拖着行李登上早已等候在操场旁边的车辆，准备前往新单位报到。
“牛震。”
“到。”
“二营炊事班。”
队伍中掀起一阵骚动。
炊事班？人们这才想起原来在这火热的军营里，大家舞枪弄刀之余，也得有人整天呆在火热的厨房里，为其他人的肚子操心着急。据说前些年部队里还养猪种菜，那就更加**了。
那名叫牛震的士兵一脸痛苦表情，像投错胎一般。未来三年，他将要和蔬菜馒头以及锅铲菜刀朝夕相伴了。他一万个不情愿地走向操场边，在那些大卡车中却并没发现炊事班的车辆。正不知所措着，一个兴高采烈的胖子兴冲冲跑过来拍怕他的肩膀，指着角落里一辆农用小三轮。
这是炊事班平常买菜的车吧？脑补着自己每天将驾驶着这辆农用小三轮奔驰在乡间的小路上，牛震快要崩溃了。胖子却热情地接过他的行李放到车厢上，又在牛震耳边亲切地嘀咕着，就像一个老大哥一般安抚他低落的情绪。
人们的目光中满含着对牛震的同情，以及得亏不是我的侥幸。待那辆农用小三轮绝尘而去，倒霉的牛震从视野中消失，队伍才稍稍平静下来。许多人悄悄降低自己起初不切实际的期待，开始祈祷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就好。
经验丰富的参谋每年都会见到这种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场面，哪里会不知道大伙儿心中所想。对大伙儿刚冒出的不好的思想苗头采取了坚决灭火的措施。他立刻严肃地说道：“进了军营，就要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来要求自己。服从组织分配是最起码的素质。”
教育完，他继续念名单。“殷刚。”
“到。”
“一营炊事班。”
队伍又开始骚动了。
那名参谋立刻严厉地命令道：“肃静。”
哪知这位叫殷刚的哥们跟之前的牛震却迥然不同，不仅毫不沮丧，反而满脸兴奋，仿佛捡了个大便宜的样子。殷刚一边出列，一边不由自主地自语道：“好嘞。”俨然一个刚刚帮食客点完菜的跑堂德性。
众人恍然大悟。敢情人家就愿意去炊事班学一身手艺，三年退伍后可以开饭馆谋生，什么都没耽误。不管理想是什么，有理想总是幸福的。众人终于释然了，并为战友心想事成而高兴，同时又开始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焦虑。有人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参谋又不得不呵斥道：“严肃一点。”
待满心欢喜的殷刚也坐着屁股冒烟的农用三轮车离开之后，点名继续。
“郝卫。”
“到。”
“二营车辆维护班。”
这可是大伙儿心目中的肥差。在部队待上三年，可以免费学会各种车辆的维护保养。退伍后根本不愁工作。要知道在地方上，学习车辆维护不花个十几万连门都没有。而且部队里培养的技术尖子向来都是地方上的抢手货。
众人刚刚受打击的胃口又因为郝卫的幸运被吊了起来。羡慕的眼光一直跟随着他走向了接他的卡车。
一个吊儿郎当的军人正靠在车厢旁抽烟，冷冷地望着郝卫吃力地将行李搬上车厢也没伸把手。郝卫刚爬进车厢还没坐稳，那个抽烟的家伙就扔掉烟头，跳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差点没把郝卫给摔下来。见此情景，众人惊呼之余，更是唏嘘不已，联想到刚才那位接牛震的胖子热情的举动，心中对什么是好的单位什么是不好的单位的认知开始有些混乱了。
不管怎样，点名继续，生活继续，命运的安排继续。
“家瑞。”
“到。”一个白皙消瘦的年轻人出列。他的表情不像其他人那么丰富多彩，古井无波的脸上透着和年纪不相称的沉稳。
“团机关。”
这三个字仿佛在人群中投下了一枚超级震撼弹，很多人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顿时惊慌失色，原本还算整齐的行列彻底地乱了。
这才是真正的美差。在机关里待着，完全不必下连队风吹日晒。三年下来舒舒服服白白胖胖的。这三年就跟度假没什么区别。而且在机关里，提干的机会也多得多了。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同样是三年，有人就得整天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有人就得日夜为馒头包子操碎心，但也有人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空调房的沙发上发呆。更重要的是，三年后既可以选择留在部队走职业军人之路，也可以选择转业被安置到待遇丰厚的地方机关和企业。总之可进可退，两相便宜；而其他人则没那么幸运，大多数会解除现役，为自己在地方的谋生继续打拼。
人们纷纷抻着脖子望向这个叫家瑞的年轻人，站在后排的甚至不顾军令跑到前面。大伙儿虽然在新兵营集训了一个月，彼此却并不知根知底，甚至很多人都没认全。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职位，是众多有资源有门道有想法的人挤破脑壳都想得到的。却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拿走了。他们一边向家瑞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一边在心中猜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背景，竟然能得到这个新兵营唯一一个留在团机关的名额。
参谋见秩序大乱，气得大吼一声，“都给我回原地站好，否则我关你们三天紧闭。”
秩序好容易恢复了正常。家瑞却并没有如愿以偿般走向接自己的汽车，反而呆呆地立在原地，一脸失落。
参谋诧异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家瑞挺直胸膛，大声说道：“报告，我要求下到普通连队。作为一名普通士兵不断锤炼自己，使自己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队伍里更是炸了锅。敢情别人打破头争抢的宝贝人家竟然一点没看上眼。人家放着机关的舒服日子不想过，非要下到连队里在骄阳和臭汗中受罪。大伙儿再次看向家瑞。不知道他是脑袋让驴踢了，还是唱高调唱得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然而，家瑞的目光却透着坚定和执着，表明这并非他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
